孟昕和江華喝了杯奶茶之後就回女宿去了。

江華目送著她走出去，直到姑娘纖細的背影隱沒在人群中才回過身。

手機屏幕亮了，徐朔豪給他發了條訊息。

【我們練完系籃啦，順道幫你打飯回來？】

【好啊，謝謝。】

【不客氣，一頓飯五十塊就好。】

【……沒門。】

確定自己的飯有著落之後，江華回寢室等舍友還有他的晚餐。

大約十五分鐘後，三個大男生帶著一身的汗味和四個便當回來了。

徐朔豪甫見到他便是一頓嚷嚷：“嘖，第一次集訓就早退，架子這麽大。”

江華沒理他，給了飯錢之後兀自揭了盒蓋，看到上面滿滿一層顏色鮮艷的茄子之後頓時苦了臉。

“這……”

“別BB了，有得吃就不錯。”

另兩個舍友也同聲附和。

幾個人鬧騰了一會後，徐朔豪才又好奇地繞回原本的話題：“所以你為什麽早退？”

江華擡起頭看他，為自己的早退找了個合情合理的借口：“反正場地不夠，我們也只是在那裏罰站。”

S大籃球場就兩個，下午系籃集訓的時間卻一下跟電子系和設計系撞了。

各系的籃球隊裏，管理系先天不足，素質上遠不如電子系，也是最沒有話語權的那幾隊。

他們只能跟設計系一塊兒用場地，估計之後還得改集訓時間。

徐朔豪挑了挑眉，一臉不信。

另個舍友鄭仁也補了一刀：“你才不是這種人。”

江華沈默。

要不是那個突如其來的邀約……跟奶茶，他一定會在場外乖乖罰站到五點。

思及此，江華有些心虛地囁嚅道：“應該不會怎麽樣吧？”

鄭仁看了徐朔豪一眼，露出高深莫測的笑容：“當然不會啦，陸學長自己也帶頭翹了，據說去陪妹子逛西區，操。”

“……”

江華內心那點兒小小的愧疚感瞬間蕩然無存。

基於寢室裏約法三章的、一種莫名其妙的義氣，江華等三個小夥伴都去淋浴間沖完涼後才一起吃晚餐。

等他小心地把全部的茄子挑到塑膠盒蓋上，再慢條斯理地吃完整個便當時，外頭的天色已經暗下來了。

江華也接到了每天都會來的那通電話，默默走到天臺去接聽。

徐朔豪正在天臺邊抽煙邊玩手機游戲，白煙從他指間的煙蒂發散，彌漫在周圍的空氣中。

他見到江華出來接電話，自覺地挪了個空子出來，順道把游戲音效關了。

江華蹙起眉，本來想勸徐朔豪別抽了，最後還是沒說話，只對著聽筒喚了聲：“媽。”

“國慶什麽時候回家？媽要幾點過去載你？”

江母的聲音很有威嚴，自帶著一種不容人反對的氣場。

雖然江華沒開免提，但江母的嗓門夠大，徐朔豪其實依稀聽得到她說什麽，邊打游戲邊隨便聽聽。

“媽，我國慶不回去。”江華深吸口氣，將早就在腦海裏SET好的說辭一氣呵成說了出來，“學校……學校社團有活動。對，學術研究那類的……”

一旁的徐朔豪目瞪口呆，國慶假期的那個五六日明明就是系上跟T大合辦的露營活動。

神他媽學術研究。

聽了這番解釋，江母雖然還是有些不高興，但江華判定應該是無傷大雅。

江母又絮絮叨叨地對江華囑咐了許多他早就聽過的話，舉凡行車小心三餐正常之類的叮嚀，他幾乎沒有經過腦袋思考便連聲稱是。

末了，她如同會心一擊似地補了一句：“你不用參加太多社團，也不用跟S大的人處得太好，反正你早晚要轉回T大去。”

“……”

江華有些愕然，將聽筒從耳畔拿開，跟徐朔豪大眼瞪小眼了半晌，氣氛很是尷尬。

江母顯然不知道他旁邊有人聽著，繼續劈裏啪啦地說：“國慶結束後你就開始準備吧，T大沒你想的那麽好轉……”

江華忽然想起孟昕隨口對他說的一番話，心情有點兒覆雜。

“華華？”

“……”

他安靜了很久，久到江母都有些不耐之後，才緩緩說了句：“媽，我不會去考轉學考，我想留在S大。”

“華華，你冷靜下來好好思考，就會知道這不是個明智的選擇……”

“媽，我很冷靜。”江華試圖向她分析利害，“我已經想過了，如果真的轉到T大的話——”

女人突然怒喝：“閉嘴！”

江華聽話地閉上嘴。

在那聲淩厲的呵斥之後，話筒那端也沈默了。江華想再解釋，回應他的是一陣通話被切斷的嘟聲。

江華鎖上屏幕，將手機塞回口袋，心裏卻是久違的輕松感。如同一直為失眠所苦的人突然有幸睡了個好覺，一覺醒來，神清氣爽、遍體通暢。

他一直都不想轉學，這些想法其實打從很久以前就在腦海中牢牢紮根，卻遲至今日才說出口。

“江華。”

徐朔豪三兩下把煙蒂踩熄，若有所思地望著他，最終還是壓根藏不住話，搖頭嘆道：“你媽她……真特麽管最寬的那種誒，擱直升機父母裏面，也是直升機父母裏的戰鬥機。”

江華笑了笑，沒反駁。

打從一開學，整個寢室的人就對他家裏每天都要來通電話感到震驚了。

江華爸媽老來得子，江父在P市開了間會計事務所，江母是個嚴肅的初中老師，對他的期望跟各種條條框框的要求很高，高到徐朔豪他們都為之咋舌的程度。

比如說放假一定要回家，不準交女友影響課業，系上活動要問過家人才能參加——那個露營還是他偷偷報名的。

鄭仁還曾經笑說，幸好他爸不是開了間醫院，要不對他的要求就會提升到非T大醫科不準念了，難度瞬間高了好幾個檔次。

“而且你媽把國家的第二學府說得好像什麽三流大學一樣，”徐朔豪還在碎碎念，“對了，你怎麽就突然知道要忤逆父母了，瞧你之前乖得跟啥一樣……”

江華認真地看著他：“想很久了。”

徐朔豪嘴巴張得大大的，說不出半句話來。

“我一直都不想考什麽轉學考，只是……一直沒有跟她說。”

徐朔豪又問：“那你媽那邊怎麽辦？她看起來挺不爽，都氣到掛你電話了。”

“等她氣消再好好說吧。”江華垂眸道，“她要是不聽，我也沒辦法。”

似乎是隱約感覺到他不願多談，徐朔豪哦了一聲，下樓買煙去了。

江華凝視著夜空，由於P市的光害嚴重，空中只有寥寥幾顆肉眼可見的星子，像一塊幾乎是純黑色的畫布。

江華很清楚自己要的是什麽。

既然他當初用行動拒絕了父母讓他重考的要求，自己跑到S大報道，就已經做好選擇了。

即使他那時的決定有點倉促又目的不純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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